这世上能让芸芸众生记住的人，一定有他独特的地方。分析他们的特质，简单地用二元论法划分，不是好的要死就是坏的要命。咬牙切齿、遗臭万年，是一种留名方式；爱戴有加、百世流芳，是另一种名扬手段。好象黑白两道，亦庄亦谐，泾渭分明。
战争，一代名将万骨枯，成将成侯，死得是别人，成就的是自己。人类的世界，就是这样简单又复杂，赤裸裸：残忍的让人麻木。风云际会，历史沉浮，末了，将相王侯又都殁于政治家的股掌中。
一场轮回，一场死生。
人生的游乐场。
闲谈，笑聊，沉思，惘然……百感交集。
政治家有好坏，将相有智愚。天斗地斗人斗，无论怎样的革命，杀戮，政坛还是战场，其实揭开煞有介事的历史帷幔，仔细一看，都是狭隘的心理反应，外化到茫茫人海，最后谱写成跌宕起伏的历史风云，不过是一个修饰。而古今风流终成荒冢一堆，黄土一抔。
彷徨在咄咄人世的多情的文人，常常缅怀魏晋学士的风流和淡然，超然物外的洒脱，不愿纠葛在无聊的人事中，这样的渴望踏在奢望的台阶上，擎着高傲的头，神情肃穆决绝。这样的文人有着梗梗的概骨，只是这诡诡人生却隔阂“淡泊明志”，终究，这样的姿态，只能成为文字的雅境，精神的某种阿Q式的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一个游荡在所谓清高境界的虚渺的孤魂，扭捏的生命形式，漂白的思想。
为此，那老僧才会面对长江飞舟，道破世间玄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帝王也以为然。太史公的一句话，被佛家弟子参透，大有“何处惹尘埃”的况味，感悟。
人生，不在佛域，可人人皆为佛。何为？矛盾在俗与不俗间，沉沦与超脱里。
文人是种敏感的动物，像女人情绪古怪，或喜或忧，或悲或欢。莫名的会象老屈子，诟天，顿脚跌足，骂不绝口，然后，义愤地不可自解，想不通也不想想了，一头扎进汨罗江里，让后人世世代代缅怀去，祭奠去，留下一个历史铿锵的咏叹调。
文人实在是想当然甘做乌图邦的设想者，理想理念，经济政治经济社会经济人生，处处经济，处处想担起社会的责任。雄心万丈，勇气可嘉，精神可标。只是面对现实，十有八九，都成了悲观主义家，颓废的落泊“诗人”。不论他真的写过诗还是自作多情的吟咏过，都有那么点儿假模假式。所以，百无一用是书生，从古论定，盖棺封顶。
文人的可悲，就像乾隆对纪晓岚说的，我不过把你当婊子养。纪晓岚是乾隆的八哥，乾隆希望他这样，根本不在乎纪昀的大学士身份。和珅明白他不过是主子的弄臣，所以他选对了自己的人生角色，才有如日中天的几十年。但无论身在高层还是仕处低级，人格的尊严，在所谓的屈辱和高尚中，在主子的眼里不过是一张似有非无的垃圾。
所以，政治在文人的世界里就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怪圈。文人是精神的强者，臆想的颠痴狂，浪漫的抒情病人，生活的弱智，世俗的叛逆，夸夸其谈的废物，小肚鸡肠的迂夫腐子。
在政治的怪圈里，文人是个怪胎。一方面，登高昂之气势恢宏；一方面，低三下四附言趋势。在孔老夫子的教育下，顶着“礼”的桂冠“仁”的清袍，饱含着对世俗的依恋，于怀耿耿。想从政，想济世，想辅君，想得太多。希望愈大失望愈大，老夫子成了丧家犬，弟子学生，后继徒孙，茫然四千年，依然生不自如死不甘心，精神家园，荒凉浩茫。惶惶无着落，寂寂无宁静。明摆着瞻望的姿态，可心里却又游移着世间的繁华。摒弃和迷恋，一如独木桥和峭壁悬崖，对立的两边，坚硬的关系。过，危险，不过，彼岸不能抵。丢不得，舍不得，两难全。
尴尬的境地，人生的现实，无论怎样的屈辱。嵇康和阮籍的潇洒依稀地伫立在偶像的高台上，有事没事拿来做着始终如一的精神安慰，支撑着文人道貌岸然的苟且，梦幻般的象妓女似地等待从良，盼望着帝王的垂青，匍匐在贵胄的脚下，十二分甘愿，即使战战兢兢，也幸福的要命，这是文人的政治病，无论他是旧文人，新文人，都是永远摆脱不了的梦魇。
所以，当倔强的文人秉性抑过虚伪的矫情，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种宗教似的孤旨漫过冰山似的坚毅，执拗的决心坚挺不妥协的信念，义无反顾地藐视文人的无聊，小人的作派，拒绝蝇营的生狗苟的活，偏执被放大。情操是火山，理想是高峰，这时，宁死不屈的态度成了不可克服的精神障碍，于是，死，在一念之间成为解脱自我的唯一途径。
可能，也许。
余虹先生成为人大不可思议的个案。
看淡了世俗的奇诡，可笑人文的忸怩。装腔作势的平庸，无愧于心的惆怅，终于迈过了几千年文人不曾迈过的门槛，解答了几千年文人百转千回柔肠挂肚的无能。纵身一跃，跳进自如的世界。这样的方式，局促了新时代，困窘了旧时代，也惊骇了现世人。
不该也该，问题幢幢，阴影晃晃。
一个接着一个的文人陨落，都不是谭嗣同的高亢。只不过无力面对浮躁的社会，不堪现实的对峙，难于斡旋世俗的琐碎，回避不了人生的尴尬，于是轻叹后轻生。把生命轻薄到极限，完成不知所云的人生终极目的。
最终却是，悬念不悬，意义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