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十月一，是继清明节、七月十五鬼节令之后又一个上坟烧纸、祭奠死者的日子。
上午刚过十点，墓地已是人影遍地、烟雾燎绕、纸灰乱飞、哭声一片了。
“妈，儿来给你送钱来了，金山银山，还有金元宝你可着花，你穷了一辈子，也该享享福了，想吃点啥你就买点啥，别心疼钱。钱是王八蛋，没了儿再赚。以前儿子没用没用呀……”过去穷得丁当响，如今腰缠万贯的福贵一边往火堆里撂纸钱一边悲伤地抽泣着。
“爸，儿子来给你送钱来了，送了好多元宝，够你打一阵子的。活着的时候人们笑你小气、抠门，可不是儿子不给你那几个牌钱，我没多少闲钱呀。现在你打吧，咱输得起。不过，爸，要当心身体呀，不要整夜整夜的打……”根深跪在爸的坟前，边用竹棍翻着还没烧到的纸钱边泣不成声。
“爸、妈，今天是十月一，昨天就给你们叠好了元宝。别再不知道心疼自己，想吃就吃，想喝就喝。穿也要讲究点，吃不吃人不知，穿不穿脸面前！还有住，如果相不中老房子了就往小区买一套……”菊花跪在火堆前，脸被焚烧的纸货映得彤红，满脸的泪花也快被蹿天的火舌舔干了。
“爸，你咋不把你的孙儿看大再走呢？你走了，谁来心疼俺的小乖乖呢？你那不争气的儿，他一点也不顾家，只知道吃喝嫖赌，婆婆显我说话占地方，对她不好，一点也不向我。我的妈呀，我可怎么活呀……”牡丹跪在公爹的坟前哭得跟泪人似的，烧着的元宝差点烧住她手，她才下意思地抬起手抹了一把涕泪。
“老头子，我来看你了。你过得还好吗？等老大跟前的狼结婚成家、老二跟前的虫找到工作、老三跟前的虎考上了大学、小四跟前的豹能自己去学校不再让我接送了，我就去陪你。现在去我放心不下呀。老头子，你就再忍两年吧……”头发斑白的凤英盘坐在老伴的坟前，有意无意地向火堆里丢着纸元宝，看着随风扬起的黑纸灰儿，她老泪纵横。
“嫂子，不，我应该叫你大姐。你在那边还好吗？不是我跟你争一个男人，你爱他，可我也爱他。你活着的时候我只默默地爱。没了你，他现在很孤独。看着，我就心疼。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我想去陪他。等我们百年后，都去陪你。大姐，我的好大姐……”秀娟也来上坟了，她是给她的恋人之妻喜鹊烧纸的。秀娟边烧边哭，火很旺，哭得也很痛。
“石头，我们一家都来看你了，来给你烧纸了。我们一家人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的。要不是你，俺娃早就淹死了，躺在坟里的不是你而是我娃了。我娃他考上大学了，都是托你的福……”水生边烧着铂边哭着向石头的坟鞠躬。一旁的水生也是眼泪汪汪的。他不时地向火堆里丢着他亲手叠的金元宝。“石头，来，咱爷俩儿喝一盅，有好些日子没喝了……”水生爹拎起酒壶倒了两杯酒，说罢就浇到了火中，呼一下火苗蹿得一人多高。
“老班长，你的战士来看你了。后生们不来烧纸，我们来给你们烧。我独眼龙，还有单腿虎、独臂豹，我们没忘。我们说过，只要我们老胳膊老腿还能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看你的。几十年了，我们想你，也想战友们呀！……”独眼龙、单腿虎、独臂豹三个老军人在烈士墓前焚烧着他们做的元宝，“老哥，我们真是成了娃子们的累赘了。为了活命钱，为了医药费，俺几个拼着老脸向他们要。可别怪我们呀！我们还想多活几年，想看看娃子们的美好生活。等哪一天我们动不了，我们就去陪你，陪战友们……”三个老人说着说着，忍不住泪流满面了。
这时，福贵、根深、菊花、牡丹、凤英、秀娟、水生一家都烧罢了纸，从墓地的小土路沿山而下。当他们路过山口处烈士墓旁时，三个老军人还在哭。他们像见了妖魔鬼怪似的，匆匆忙忙从三个老军人身边溜到停在路边的各自的小车里，然后小车一辆接一辆地开走了，留下发动汽车的呜呜声，活像一阵阵哭声，响彻墓地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