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文重拾之理解
小时候的印象中,父亲总是一张冷峻的面孔,我的一言一行,几乎都要遭他呵斥的,譬如,在院内的树上捅蝉蜕啦,和别的孩子们奔跑追逐啦等等,更为可恨的是,他买了一本字帖,在别的伙伴们玩“星星过月”的夜里,逼着让
小时候的印象中,父亲总是一张冷峻的面孔,我的一言一行,几乎都要遭他呵斥的,譬如,在院内的树上捅蝉蜕啦,和别的孩子们奔跑追逐啦等等,更为可恨的是,他买了一本字帖,在别的伙伴们玩“星星过月”的夜里,逼着让我练字。随着个子的长高,我长大了,觉得父亲从前的做法,方式固然粗鲁,对我还是不可缺少的,可是父亲的大声呵斥,总让我受不了,我老想:“我都这么高了,您怎么能还象小时候那样训我呢?”
星期天回家,一进家门,父亲在屋门口立着,手里拿着几个袋子,拎着簸箕——
“回来了。”
“唔。”
我见了父亲,总是没几句话说,转身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妈去菜地了,”他隔着窗子对我说,“我上高处场里收豆子,你渴了,灶伙有开水。”
我答应了一声,他走了出去。
坐在床上,我随手彩翻起从前的几本日记,一页一页细细地看着,母亲在日记里是个无语不诉的可敬可亲的母亲,而父亲几乎都是这样出现的:“今天又挨了父亲一顿训斥,原因是……”
透过窗户,夕阳的余晖落在院墙的灰瓦上,斑斑点点的,我慢慢放下日记,走出门来,走上房后的场里。
父亲正簸着豆子,背对着我,看上去那么瘦小,头上蒙着一层细灰,细瘦的双手和头一上一下地摆动着。走近了,我俯视着父亲,我比父亲要高一头吧。
他转过身来,看见了我:“就了啦。”他把豆子倒入袋子里,结结实实地绑上了口。刚好两袋,我用手拿起那一袋大的,就要扛。
“甭急。”父亲脱下他的上衣,“我扛这袋多的,你没干惯活,这件衣服,你垫上肩。”
还是那股不容置疑的口气,我的喉头凝噎了。我默默地抓住那多的一袋的上角,慢慢地把它带起来,父亲侧下身子,我把这袋豆子轻轻地放在了他瘦削的肩头。他颈脖处的肤色粗糙而红,仿佛一大块经霜的柿叶,就在同时,不知怎的,我的一大滴泪滴在了他的肩头,幸好他没察觉出来,直走身慢慢地走下坡去。
好久好久,我没动。父亲现在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严厉的神色了。岁月仿佛就在这一瞬间,把衰老交给了父亲,把朝气和丰满留给了他的儿子。我不明白父亲以往为什么总是严厉,可我从他身上读到了生活的艰辛,是他理解了生活,还是生活以冷酷漠然锤炼了他,是我在这一瞬间理解了他,还是他用四十多年身心劳累的瘦弱身躯感化了我?!
夕阳里,父亲还在慢慢地走着,掮着豆袋,掮着生活,我的心中涌现出一股为人子者无法言谕的愧疚。
(坐在父亲遗像前,打完最后一个字。心里慌乱得不知说些什么。此文稿为1989-10-13下午市高三一练考试命题作文,。今日回首,已有十九年光阴流散。而父亲于一九九一年元旦不幸罹难。天意自古高难问,叹风庭月冷,仰云路天高,所悲无处可招魂,所泣天伦顿折身,是谓天不留一人,纵算儿可百赎身。父亲去世后,基本与诉诸心灵之文字绝缘,十余年间奔走有司,劳形案牍,为稻粱谋,真正“理解”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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