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墙角那株杨柳
九年前,我就注意到她了。原奥楼外楼梯的转角处,有一个小花坛。花坛中心砌了一方水池,水池中间垒叠一米高的片石,呈假山状。坛内栽着一棵四季桂,几株黄杨、万年青之类的常绿植物。花坛的外面,贴着围墙跟,有一株
九年前,我就注意到她了。原奥楼外楼梯的转角处,有一个小花坛。花坛中心砌了一方水池,水池中间垒叠一米高的片石,呈假山状。坛内栽着一棵四季桂,几株黄杨、万年青之类的常绿植物。花坛的外面,贴着围墙跟,有一株细瘦的杨柳,弱不禁风地站立着,如同一个营养不良的女童。那杨柳,显然不是有意栽植的。也许是太瘦小了,瘦小得可以忽略不计,才从花工手底偷得一锥立足之地吧。
她是怎么来到校园的呢?是哪个顽皮的学生,在上学路上随手折下柳枝做柳哨,然后随意插在了花坛边吗?那么,当年无心插柳的学生,现在该是一个英姿勃发的青年了。
其后的四年里,杨柳栉风沐雨,静静地生长着。她不招蜂,不惹蝶,不碍眼,没有谁会注意她的存在。只有我,每周一次去原奥楼开会,上楼时总要有意无意地看她几眼。那一看之下,心中便生出一种莫名的怜爱。我知道,在满园花木中,她是另类,属于体制之外的独特个体。
杨柳自由舒展着枝条,她的生长空间不受花匠的设置。早春的消息,最先从她绿意朦胧的芽苞里绽放出来;不经意间,就被煦风裁成一片一片的细叶。夏日里,絮花飘飞,星星点点,似有如无。曾有鸣蝉隐在枝叶里吟唱,引得几个学生伸长了脖子朝树缝里张望。当寒风褪去她的衣裙,她不羞涩,不矫情,裸露修长简洁的细条,与雪花一起,舞出坦荡和潇洒。
面对我的注视,她不动声色,或轻摇身影。天长日久,我们之间就有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一个人与一株树,关系就是这样简单:无需寒暄,无需献媚,自自然然,淡然以对。
2004年夏天,我离开淮海中学去一所民营学校——淮宁中学。其时,她已出落成一位美少女了。在那段令人期待又惶惑的日子里,我悄悄地走了,从没想到要与她告别。之后的几年里,也没有再想起她。树的存在,本来就不是为了让人挂念的。
淮宁中学距淮海大约两公里,原是淮海的高中分部。淮阴区委以“改制”名义,将其拍卖给南京的一家房地产公司。随之而去的,还有几十位淮海的老师,我便是其中之一。五年里,分裂出去的淮海高中分部,成了权腕人物的谋求政绩和钱财的道具,历经了几番折腾。单是校名,就三度变更。校长也四度易人,有人落荒而逃,有人身陷囹圄,有人卷土重来,有人昙花一现。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如今,区委新的领导祭起“整合教育资源”的旗幡,淮海中学复归起点。我也得以与杨柳重逢。一别数年,又见伊人,她已长成一棵葳蕤的大树。主干高出围墙,葱茏的树冠将半树浓绿张扬到了墙外:俨然一位丰姿绰约少妇了。
我站在她对面的楼上,看扶疏的枝条在秋风里招摇,无限感慨在胸中恣意奔涌。凡物皆有灵性。一块石头,尚可印证一个物种的生生灭灭,何况生命丰盈的杨柳?在高中分部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日子里,她不惊不诧,惯看秋月春风。她的年轮里,是否刻录了学校的变迁以及倏忽往来的群像?
眼前的花坛里,水池是干的;昔日的黄杨,高度依旧,只是枝叶繁密了许多。四季桂长高了,欹着身子博取阳光,躯干有一些藤蔓缠绕。杨柳独处一角,冬日里应该享受不到阳光的,可是,她却比四季桂更高大,更蓬勃。如果是长在岸渚水湄,一定更见绰约和柔媚了。
流转的时光,已在我两鬓着上零星白霜,而杨柳的发髻却愈发丰润。现在,几乎每天,我都要凝视一回她的倩影,哪怕只看上一两分钟。喧嚣总有沉寂的时候,杨柳以静默的姿态,教会我如何面对纷扰的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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