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强总是把话讲得断断续续地，像是一个守在田地里锄草的农民，一会喝口茶水一会抬头看看日头一会又放下锄头行走在田地上寻找着，好像遗漏了什么是必须要做的。看似恬淡闲适的生活其实又隐藏了多少无助的呼喊和希望，没有谁就愿意这么一辈子积沉着同一厚度。
强这样把话说得断断续续地，也许他是想给自己一个清晰的思路，同时也可以给他以足够的空间来给故事夹杂一些东西和删除一些不再需要讲起的情节。我就这么听着从他那老爱吐烟圈的嘴里说出的故事，也许因为太久太遥远，想起我们竟然是如此熟悉的朋友时，真的有好多事无从想起，我自己。
很长时间之前，我就答应过帮强来记述一些东西，虽然拖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但是话一开口我们之间就不用什么什么之类了。我只是简单地听着，听着强把爱比喻成一条河流，有始有终也无始无终，曲曲折折地流过，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和印迹，像水草的柔软还有背后的坚强。
明灭灭明着的是点燃的香烟，一个男人，一份透彻的沧桑和执著。

二
有人说：“如果我们不再拥有，惟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忘记。”强说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忘记洁，他和洁所发生过的一切回忆他都不会忘记。当我试着用表情告诉他我认为他还爱着洁时，强的嘴角浅浅地划过几道苦痛的纹波，然后深深地吸进去一口烟。
强和洁相识在初三复读班的教室里，那时强坐在最后一排，而洁就坐在他的前面。强以前学习的基础很好，所以并不会很卖力地把自己包装成一个补习生的样子，他喜欢和前面的洁开着或冷或热的玩笑。他从刚见到洁的时候，就对洁的那一双大眼睛和那一头柔顺的长发产生了好感，他感觉到了她和自己其实离得就是这么近。
渐渐地，强不再是老会主动开冷热玩笑的人了，因为洁的性格也被完全地激活了过来。相反地，洁那娴熟的恶作剧手段更是让强感觉到了厉害。强在以后常会故意问，“洁，刚开始为什么装得那么淑女？”洁会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人家想好好学习嘛，你这大坏蛋，我成绩不好全是你的错！”说完后洁会做出掐人的动作，然后会跟着强一起笑得人仰马翻。
强第一次觉得自己会这么喜欢和在乎一个女孩，于是从不刻意掩饰自己的他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终于决定向洁表白。与次同时，强根本没想到的，洁也在想着和强在一起的种种，洁确定自己喜欢强。
两个人之间，如果有一个人先表示出爱意，那么另一个人往往会觉得很幸福并且很得意。强是这么说的，他没有想到洁的情书会比他早先一步，但是他确是快乐了，也就忘记了给洁说他自己之前的想法。于是俩人在一起了，强的心中总是有一种被追求者的得意，也许当初强真没想过这有什么不对。
冬天过了，厚厚的羽绒服脱下了；春天到了，甜甜的幸福感延续着。

三
对于是否能考得上重点中学，强从来都没有在乎过，他是希望能持续这样学生时代的青春生活就满意了。强也知道洁的成绩不好，能上普通中学就好了。于是在临近考试前的那几个月里，强在忙碌的人群中显得像是个异类，偶尔拿起笔和本子，也是在给洁讲解解数学题的方法。
春天过了，夏天也就要过了，强和洁同时来到了一所普通中学报到。
强依旧觉得很得意，就算是这样的一所很不起眼的学校也依旧不能掩埋他的才华和幸福。当然了，如果不是这样，强也就不会遇到我和那些个朋友了，而今天的这些事就不该是由我来记述了。
洁是个很骄傲的女生，强说。我想了想，笑了笑，其实对于洁我一样会很清楚，那么长久的友谊给了我足够丰富的素材，可我还是不愿意把洁很繁琐很直白地记述在这其中，我想强应该会懂我。
和洁在一起的日子里，强从来都没有接过她上学也从来都没送过她回家，不是强不愿意，而是洁不让强来做这两件看似很简单反复的事情。至于原因，洁总是当做没有事似的，而强同样不会去追问。洁很爱在大中午吃烧烤，然后在夜里很晚的时候吃夜市上的麻辣砂锅。强也从来没有这会有什么不对，中午吃烧烤的人会特别少，这样他们俩就可以很放肆地吃了。一边吃着洁还会扬着手指让强到对面给她去买橘子水。而在夜里吃砂锅，洁总很喜欢带上她的好朋友苏，苏是个很温柔的女生，是那种惹人疼爱的女孩子，所以强会很乐意让她们两个吃完后一起回家。强想着这样在晚上的路上，洁就肯定不会再孤单。强其实很少晚归，所以总是睡得很早，而早上又不会睡懒觉，起床之后除过打电话叫洁起床外他就不知道做什么了，然后就会发呆，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站在学校门外的电话亭旁等着洁来。
高中的日子里男孩子与男孩子、女孩子与女孩子总缺少不了激情和热情，所以很多时候我们不会去在意和顾及一些飘忽的东西。我们总是很张扬地把自己的理想给简单梦幻化，然后贴在每一个行人都可以看见的路旁砖瓦上，等待着更多快乐和幸福的突然降临。
记得那时侯很流行的一个心理测试是让你把你自己想做一个刚刚降临地球的精灵，然后从天空、大海、森林、草地、湖泊中选择出一地老作为自己的栖息。选择天空的最后答案是容易爱上一个人也容易忘记一个人。我不知道我和强是不是同一类人，我们只是同样选择了天空作为自己的栖息地。不管其间或者以后的路上我们都经历过了什么，或许我们都早已被指定了会在天空抹上一种别样的色彩。

四
如果洁先是渐渐疏离强的话，那么强也许还不能很早的想过和在意什么。可强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他自己已经快要抓不住洁的手，洁是这样刻意地长施加疏离着与强的距离，强的心中好乱。
强说过洁是个很骄傲的女孩，可自己亦是这般骄傲，强渐渐想到了当初和洁在一起时的得意，猛然间，他怀疑自己就会因此而走进那漫长的黄色沙漠中，有一片绿洲，走近了，流汗了，渐远了。
停顿住了，我知道强在隐忍着心中的悲伤，那梨花一样湿润散开的忧伤。我知道他会再次梳理过回忆，找出他可以说得出口的。
强说那天又是很晚了，洁没有多少话的和他走着，再熟悉不过的街道像要知道下雨似的拼命地在俩人的视线里摇晃着。然后，洁说她又想要吃砂锅，强就陪着她走进喧闹的夜市里。坐在露天的餐桌上，洁看起来好像是在发抖，然后强抬
头看夜空就觉得有雨星落了下来。
砂锅刚被服务生端上桌来，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