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村庄
夕阳西下,霞光万道。空落落的大山,颓败的村舍,全浸染在一片殷红中,红得骇人。万籁俱寂间,粉白的小屋内隐约响起沉闷而急促的木鱼声,夹杂着呢呢喃喃的诵经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尖细而沧桑。矮矮的瓦屋顶上,一股
夕阳西下,霞光万道。空落落的大山,颓败的村舍,全浸染在一片殷红中,红得骇人。万籁俱寂间,粉白的小屋内隐约响起沉闷而急促的木鱼声,夹杂着呢呢喃喃的诵经声,一个女人的声音,尖细而沧桑。矮矮的瓦屋顶上,一股青烟袅袅升起,慢慢腾腾地爬上了山巅,融进了血色的云端。1
娘,我回来了!田甜回来啦,娘——
晌午时分,九月的大山,烈日高悬,闷热而又寂静。还没到家,立在山脚村口,我就迫不及待地大呼起来,无奈除了山的回音,什么也没有。
咦,娘哪去啦?妞妞呢,妞妞在哪?
妞妞,妞妞!妞妞——
我怅然若失,拢起双手圈住嘴巴,喇叭似的呐喊起来。空谷传响,声如洪钟,一浪高过一浪。
娘肯定不曾料到我会突然返回。我一向是个懂事听话的乖女孩,自从三年前出山寄宿在了镇中心小学后,不到周末我是断然不离校的。无奈这次因为要核查我家的低保材料,一星期不到,班主任已连催我好几回了,我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母亲,正是山里的双抢季节,母亲太忙太累了,根本腾不出空闲。周三,多好的天气,跟班主任请过假后,我便利用中午休息时间回家了。
里坑村,我的家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静静地卧在巍巍的武夷山脚下,恍若世外桃源。山村极小,极美,鼎盛时期也不过二十三户人家,祖祖辈辈守望着一垄又一垄的山田,守望着莽莽榛榛的大山,日出而作,日息而休,谁也不曾察觉有什么不妥。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山里的青壮年一个接一个往外蹦,呼朋引伴地蹦向了喧嚣的小镇,蹦向了繁华的都市。留守大山的不是老弱病残,就是妇女和儿童。光秃秃的大山青了,绿了,山上的地却慢慢荒芜了,消失了,山上山下弥漫出从未有过的孤寂与荒凉。山外的路依旧倔强地延伸到了山内,直指村口,越修越大,越修越平坦,却丝毫阻挡不了里坑人出山的冲劲与激情。山里的泥墙矮屋越搬越空,越搬越萧条,无人打理,在岁月的剥蚀中益发摇摇欲坠,阴森得叫人害怕。
里坑人越走越多,里坑村越搬越空。我叔叔家搬走了,我伯伯家也搬走了,邻居们走了,亲戚们也走了,最后连几个孤寡老人也忍无可忍地搬出了山,搬进了镇上气气派派的敬老院。
三年不到,热闹的小山村,只剩下我家了。我的母亲、爷爷奶奶和妹妹,依旧一如既往地守望着大山,守望着空荡荡的小山村。
我家座落在村中央,背倚巍峨的后龙山,本只有四间摇摇欲坠的泥坯老屋。如今,人去山空,村头村尾,数十间颓败的老屋全名正言顺地成了我的家,我家竟变得无比的宽敞与空荡。
倘若父亲在,我家也该搬到镇上了吧?瞅着空旷的山村,我总这么痴痴地想,想得满腹酸楚,扑扑地直砸泪。
扳手算算,父亲辗转广州多年,已整整一年不曾回来过了,父亲的身影正一天天融进我的梦。自从五年前撒点并校后,村里惟一的初小复式班也没了。自从我出山寄宿到了学校,除了母亲和年幼的妹妹,家中就剩下白发苍苍的爷爷奶奶了。爷爷奶奶年近古稀,老态龙钟,妹妹年仅六岁,年幼无知,而立之年的母亲自然成了家里家外的顶梁柱。
母亲义无反顾地扛起了这个家,我那风雨飘摇的家。
一个人的家也是家,一户人家的村也是村。空落落的里坑村,也便成了我家的村,母亲的小山村。
母亲说,没了娃娃们的朗朗书声,就好比村庄丢了魂,如今人去村空,连大山的魂也丢了。
对母亲的话,我似懂非懂,尽管我长年寄宿在校,进山的机会并不多,但每次回家我总能感觉到窒息的孤寂与恐惧,一次比一次浓烈。
我家没搬,始终没搬,因为父亲还没回来。母亲告诉我说,父亲是个有责任心的勤快人,等赚够了钱,肯定会回来,父亲一回来,我们家也要搬的,镇上啦,县城啦,只要人多人气旺,什么地方都行。母亲还说,少了人气的大山,真空一般,不习惯,也骇人,冷不防家门口还幽灵般地窜出一头大野猪,呲牙裂嘴的怪吓人。
母亲的话令我很是惊悚,我曾不至一次与野猪和狐狸邂逅相遇过,以至于每次进山,我都不得不备好棍棒和火种。
邻居们走了,全走了,老屋没走,山田也没走。山上山下,近百亩山地,也便成了我家的产业。倘若历史倒退半个世纪,我家还不是名闻遐迩的大地主?地广人稀,田多人少,爷爷奶奶又帮不上多少忙,母亲一双手自然忙不过来,除了打理房前屋后及山脚下十几亩好地,母亲只能眼睁睁地瞅着一丘又一丘的良田沃土日渐荒芜。母亲天天总有忙不完的事,早累得像把弓,一副不堪重负的样子。爷爷奶奶老叹息,总隔三差五地捎信催父亲回来,说赚没赚钱不重要,什么事都可回来再议,无奈父亲总不回来,我心痛母亲,只是心痛而已,爱莫能助。
搬了吧,一家人孤零零地守着一座没落的村庄,怪寂寞的,不安全的。山外的世界很精彩!山外人屡次相劝,伤感不已。
搬了吧,买不起房,租房也好!恁勤劳,还愁寻不到活做,非得在山里累死累活?说不准累死在山上也没人知晓!亲朋好友苦苦相劝,忧心忡忡。
等忙完地里的收成再说吧,或许我家男人那时也回来啦!母亲笑笑,一脸无奈与憧憬。
我和妹妹于是天天盼望父亲回来,赚好多好多的钱回来,风风光光地回来。
2
一晃又是一年过去了,父亲仍旧没有回来。
你家男人早赚了大钱,全花在别的女人身上,还养了私生子呢。有人从广州回来,暗暗地对母亲说。
母亲不信,说没亲眼瞅见打死她也不信。
我不知年幼的妹妹是否相信,反正我不信,爷爷奶奶也不信,父亲总隔三差五地往家里寄钱寄物,他是爱我们的,更爱这个家,他决非那号人。
我们仍旧眼巴巴地盼望父亲回来,赚好多好多的钱回来,风风光光地回来。
不幸的是,传言在去年中秋节竟得到了证实。对母亲而言,这无异于晴天霹雳、当头一棒。那天早上,久违的父亲突然一身光鲜地回来了。父亲白白净净,熟悉而又陌生,我和妹妹全愣愣地瞅着不敢叫。母亲极惊喜,杀鸡宰鸭,整天乐颠颠地忙个不停。父亲似乎有什么心事,老阴沉着脸,冷冰冰的有些骇人。丰盛的晚餐过后,父亲突然捧出一大沓钱,跪在母亲跟前,乞求母亲与他离婚,说什么他要与广州女孩名正言顺地结婚,他做梦都想有名正言顺的儿子,他要名正言顺地给城里的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希望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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