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冬至，大雪皑皑，这落雪岭的寒气已凛冽逼人。
“呔！”少年长河用气力一掌击散压着梅枝的白雪，雪惊落地，枝头花恰艳。
“长河。”少年身旁一女子轻唤。
“是，师傅。”长河毕恭毕敬地走在女子身边，脸部轮廓坚毅，气质非凡，绝非昔日那个刚上山的孩童。她看着他已然觉得有点恍惚，一张银色面具随着柔美的脸形轻微晃动。
长河从未见过师傅的模样。
“长河，师傅问你，你今年多少岁？”
“再过一月，便满弱冠。”
女子叹道：“八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如今你三十六路落雪掌已成，自可下山寻你仇人。”
长河目光灵动，忽问道：“师傅，在弟子离开之前，你可曾能否摘下面具容弟子...一观？”
女子怔了怔，道：“还不甘心？”
长河不语。
女子忽然一笑，道：“以后别叫我师傅了。”顿了顿。“我叫冬衣。”
说即，冬衣将素白的手轻轻按在了面具之上，就在长河惊顿的一刻，她却又将手收了回来。
她说：“师傅长得不好看。”迟疑瞬间后又将手搭在面具之上。
长河不语。兴奋之外，莫比震惊，他记得从入谷开始，他便一直对着戴着银色面具的师傅产生好奇，时而关怀时而严厉的师傅到底是什么模样？他尝试过软磨，发嗲祈求干活刻苦练武，然而神秘的师傅总是一笑泯之，弄得长河心痒痒。他也尝过暗试，趁师傅休息不注意之于想偷偷摘下抑或角落择机窥视——可这一切都失败了。在一次严厉苛责后，他开始专心练武，而那个戴着银色面具的女子却成了长河成长里挥之不去的想象。
长河此时念头万千，也许师傅是个貌比天仙的美人，或许也是个奇丑无比的妖怪，可即使他知道自己并不在乎她的容貌如何，也控制不了这会的情绪。因为他怕。他怕眼前熟悉的人会远离自己的想象。
面具缓缓露出一角，长河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将要停止。
掀开，掀开，掀开。
长河想起冬日里师傅叫他去摘一千片雪花予她，可雪花入手即化，毫无踪影可言。长河懊恼，却又不得不服，师傅便寻来一瓷瓶，将雪花盛出半瓶雪露。
阴云忽聚，倏尔大雪又起，风紧如刀。
冬衣的手似乎被冻得有点微红，面具已被掀开一半，红唇隐约可见。
就这未完的动作，长河好似已过万年。

掀开，掀开，掀开。
长河不知道怎么想到了一天深夜里，师傅急促地推开他居室的门，褪去雪白的衣衫，露出洁净凝如玉脂的肌肤，和他躺在一张榻上共眠一夜。沉重的喘气声传来，她给他说，她今年十九。
掀开，掀开，掀开。
青丝伴白雪飞舞，万物皆如梦幻。光阴短促，天地留白。
长河一动不动地盯着已经把面具摘到额前的冬衣，感觉到呼吸已经停止。
面具已经摘下，她笑着看着他。
明眸暗转，水波激荡，日月黯淡，天地一切皆虚无。肌若映雪，人如清霜，白衣拂尘，踏行流芳，天仙又何及？
他没有缓过来。
“长河，你说我可美？”冬衣笑着看着他。
长河惊醒，羞赧片刻后恢复常态，正言道：“世间再没有比师父更美的人了。”
冬衣微笑不语，缓缓向前踱了几步。看着一片苍茫白雪道：“这便是为师最美的时刻了。”
说即她纵身一跃，如同一片雪花撒落在深不可测的山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