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起你的盖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一阵欢快的歌声飞进窗户，山月以为是豆花来了忙去开门，心中不禁骂道：你个小蹄子记错时间了吧，咋来得这么早呢！二人是同村娘家的好友，不高兴时总以小蹄子相骂。待了会儿山月静下来侧耳细听，歌声不是豆花唱的，而是从婆婆屋里的收录机中飘散出来的。不用说婆婆又学了一套新秧歌，正独自放着录音机练习呢。
山月只好又轻轻插上屋门，由不得心跳就怦怦加快了速度，她将窗帘缓缓地拉上，屋里便暗淡了许多，这时她觉得身上的血流也加快了，就开始做自己和豆花密谋了半年的事情。山月轻轻拉开衣柜，从里边拿出个暗红色的碎花包包来。
包里包着一件天蓝色的泳衣，是山月背着婆婆买的。山月记得真真切切，这样的泳衣豆花也买了一件。为撺掇豆花也买一件，可没少给豆花费口舌。山月说，怕什么，城里的男男女女那么远还来山村度假游泳哩，咱村离水库只有五、六里，姑娘媳妇怎就游不得？谁愿说嘛随他们说去就是了。山月和豆花早就说过，咱村的姑娘媳妇迟早要穿起泳装，像城里人一样在光天化日下游泳的。这件事，在部队服役的丈夫石涛很支持。去年夏天，石涛从部队回乡探亲，一天下午小夫妻到水库边散步，走到僻静的柳丛处，石涛就对山月说，月儿，我想到水里游会儿泳，你也下去吧？山月羞涩瞥了丈夫一眼，粉白的脸庞瞬间变得宛如红红的水莲，说，我不会游泳。石涛便扯了一下她薄薄的衣裳说，我来教你呀。丈夫石涛说脱便脱，转眼就脱得只剩内裤了，并且骄傲地扩展几下隆起的胸肌说，月儿，下去吧。山月盯着丈夫期待的眼神，迟疑了一会儿，心里便过去了那阵儿狂跳，瞅了瞅四周无人，也就依了他，脱得只剩了乳罩和内裤跟着石涛下了水……以后的几天，他们夫妻便一人教一人学，天天来游泳了。那是怎样惬意的戏水呀，令山月至今回想起来，都幸福得热辣辣地心跳。
可是，那是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并且是在僻静的地方，而今……
唉，事到临头才体会到，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可真难哪！
暗淡的屋内很静，山月就这样呆楞了一会儿又呆楞了一会儿。她忽然狠狠地拧了自己一把，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恨自己的畏缩怯懦。这辈子总是这样，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事情为什么就不敢去做呢？望望墙上的电子钟，秒针鼓槌儿似的哒哒哒哒地敲着，敲得山月惶惶的。四点半快到了，离与豆花预定的时间没有多少工夫了，这回要是再惹恼了豆花，那小蹄子不把我骂个狗血淋头才怪呢！快穿上泳衣吧，再不能犹豫了。山月一狠心就褪下了身上的连衣裙。
待到把紧绷绷的泳衣穿到身上，山月走到了镜子前，心里不禁咯噔一响，哎呀，这跟精赤着身子有何两样？滑溜溜的肩膀，圆鼓鼓的臀部，白晃晃的大腿，尤其是胸前那对耸立的峰峦，是那样倔强地挺得张狂！随即耳根处一阵燥热，脸上就烧出了一片红云。山月用力按平了那一对峰峦，它俩却全然不懂主人的心事，坚贞不屈地又挺立了起来……
这可怎么在人前露面？
又一想，咳，何必这样！女人天生的躯体之美，不这样又该是怎样？镜子里穿泳衣的美人儿，亭亭玉立白玉花瓶一般，比平日穿任何衣服都婀娜多姿呢！此时，要是丈夫石涛在身边，她会把这娇好的身条展示给他看——就像去年水库边他展示着胸肌给我看，还会把连豆花都不能听的悄悄话说给丈夫听，当然，今年还得要求丈夫带他一块去游泳。丈夫石涛在水中更会娇着她，宠着她，夫妻俩也会游得比去年更熟练更尽兴，更开心。这样想着想着，山月不由得就去摸自己的双肩，梦幻般就觉得石涛的大手，就在肩头那里轻轻抚摸着……

“掀起你的盖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掀起……”
歌声再一次飞进了山月的窗户，显然，逊色的歌声不是婆婆屋里的收录机，而是来自墙外的大街上，这回唱歌的真是豆花。歌儿只唱了两句，又从开头唱起，这是山月和豆花定好的暗号。她知道，这是豆花告诉她，她已经去村外等了。时光容不得山月再想下去了，她马上将连衣裙套在泳衣外面，往手提包里塞进一两件替换的内衣，稍微修饰一下情绪，便拉开了屋门去偏房推摩托。
摩托是崭新的，骄阳下分外豪华明亮。山月刚刚推出摩托要上街，婆婆拿着一把扭秧歌的彩扇出了屋门，问道，大热天的不在家里多睡会儿，哪儿去呀？山月不免有些紧张，还好，随口就编出了个理由：豆花打来电话，要我跟她去前村缝纫店裁衣服。尽管这理由编得很充分，从不说谎的山月还是觉得心里虚虚的。
婆婆塌麻一下眼皮就没再言声。正因为她没再言声，山月的心就沉重地坠了一下，感觉出了婆婆还没有打消对她的疑虑。这位老太太越是话少的时候越是心事重。这要出门去了，还编出瞎话搪塞，山月就觉得有点儿对不住婆婆。婆婆在各方面都挺好，只是多年守寡，儿子结婚后长年在部队，女儿也出嫁了，婆婆守着儿媳过日子似乎就格外看重女人的名声。虽没当面训示过儿媳别去外边招摇，但对来水库边游泳的大姑娘小媳妇很有成见，说光胳膊露大腿的，还跟男爷儿们一起在水里泡，全是骚情烧的。只说得山月听不是不听也不是，自然明白婆婆是敲山震虎，防患于未然。可是婆婆又怎能懂得“满园春色关不住”的道理呢？
突突突！山月一脚发动着了摩托，刚要起步，婆婆又喊住了她：月儿，等一等！给你一把钥匙。咱家的街门又换了锁，这是新锁上的钥匙。当婆婆把钥匙递给山月时，山月的心就再一次沉沉坠了一下：好生奇怪，街门上的锁好端端的，怎么又换了呢？一时间，山月虽然想不透婆婆的心思，但她不想问，似乎也理解婆婆的用心。
山月将拴着皮筋环的钥匙套在了手腕上。
去吧，你不是说要给豆花保眼儿裁衣裳吗，我听到她好像到前边等你去了。婆婆反倒催促起了山月。又说，你走了我也锁门扭秧歌去，省得一个人在家净想些烦心的事！
山月开起摩托一溜烟上路离开了家，一路想着婆婆所说那烦心的事，是指什么呢？是平日我哪里不对了，还是她听说了我和豆花买了泳衣要……
村口上，豆花总算等来了山月的影子。山月的摩托车还没停稳当，豆花就骂将起来：你个小蹄子，家里也没姐夫伴着，怎就磨磨蹭蹭比大姑娘上轿还慢？我摸摸，穿上那泳衣了吗？说着，一只手就钻进了山月的裙子里，边摸边嘻嘻哈哈地笑。
豆花的丈夫铁刚也跨在摩托上等着，铁刚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