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迷生回到烨城时正值上元节，城隍庙外摆了几里花灯展，欢声笑语不绝。
他仿佛一个外乡来的异客，狼狈地站在人群尽头显得格格不入。谁记得六年前，这里曾有一个少年，背着行囊，背井离乡去京城求取功名。
彼时他面前是已有婚约的青梅竹马，拉着他的衣袖哭成泪人一路嘱咐他万事小心，到了最后不得不分别时，她才哽咽着说出无论功名如何，切莫忘记了回来娶她。
他笑吟吟地松开了她的手，立誓不负。
他不负才名，果然一举中了状元，一路攀升做到了朝中二品大臣，前来巴结他的官友都道他年纪轻轻却少年有为，将来必成大事。
他微微笑着靠在椅上单手支颐，眼中倒映着府内荣华，身侧谄媚，脑中却不知怎的，一闪而过一人面孔。
他只用了五年时间便位极人臣，朝野里举目都是他的人，他一句话，无人能驳。
每日早朝，都是他一袭青色长袍列在首位，英姿勃发，如墨的发，潋滟的眸光。皇上说将长公主赐婚与他，问至他家乡可有婚约时，他眸中静静淌过几道细碎的流光，面上波澜无惊，声音是一贯的平稳“微臣，不曾有过婚约。”
他不为自己的答案感到诧异，他的身份不允许有瑕疵，但他莫名地感到难过，垂了眸，眼中有一层薄薄水雾。
下朝后回到府中，他突然觉得很累，一言不发的回到卧房，静坐到天溟，丫鬟进来点灯，瞥了一眼昏黄灯火下他剪纸般的侧影，悄悄红了颊。
只是她没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抖动的眼睫。不要以为他是愧疚，他只是在害怕，却没有人来拥抱他。
他的衰败是从长公主入府的那一天开始的，朝堂上皇上屡屡举出他不忠不义的证据，他的信臣众多，亦是屡次为他开解，可他每次都是保持沉默，眸光暗淡了一些。他觉得他可能是真的累了，不想说话不想走路，只想飞快的回到一个人身边，让她抱着。
他五年荣华，一年时间崩塌，他觉得不悔了至少他荣华过，剩下的时光就让他留着慢慢偿还那个他说过不负的姑娘吧。
他动身回乡的前两天烨城传来消息，说姑娘听到他已成亲的消息后已经上吊自尽了。
彼时他正在准备着包裹，里面尽是一些当年她送给他的小玩意，他唇角漾着弯弯笑，不知想起了什么。这些东西他没舍得扔，一直小心放在橱柜里落锁保存，此时收拾起来也像心爱的宝物。
仆人来禀时他也说不清他心里是什么滋味，是一刹那的怅然若失，一刹那的生无所恋，又或者那一刹那只是浮现了她的笑脸，他不知道，他只想见她，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到她尸骨。
他攥紧包裹的手指却又蓦然松开，不知道方才那一股执念从何而来。
回乡的路他走得格外艰难和漫长，途径幼时同她玩耍过的故地他便停下来静静看一会，叶还是叶，水还是水，奇怪的是，连他的心也平静的如同这叶这水。
也许。他静静的看着不远处掠身而来的黑衣人，一城的花灯皆失色，眼中光影更迭，仿佛又是她年少的笑脸，拉着他衣袖笑嘻嘻地喊他迷生哥哥。
也许是因为，他总是要随她去的吧。
有一种爱不在今生不在当下，而是在我追随你而去的那一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