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凡的世界
我和他是同乡,准确来说是上下垸的邻居。据奶奶说,他妈和我妈是同年嫁过来的,也在同年有了他和我,从小学到初中,我们还是同班同学。尽管如此,我们却不是好朋友,因为在各自的垸里,还有很多玩伴。何况他没有英俊
我和他是同乡,准确来说是上下垸的邻居。据奶奶说,他妈和我妈是同年嫁过来的,也在同年有了他和我,从小学到初中,我们还是同班同学。尽管如此,我们却不是好朋友,因为在各自的垸里,还有很多玩伴。何况他没有英俊的外表,没有出众的才华,当然也就不会吸引我的眼光为他停留了。记忆中,他是一个性格内向腼腆的男孩,谁和他开玩笑他准会害羞的低下头。我和他的交往仅止于偶尔窜窜门,相互说一些不着过际的话。
读初一的时候,哥哥刚初中毕业,学校在离家四里外的地方。那时,家里是没有多余的钱给小孩买自行车骑的。每天早上7点,我都要独自一个人穿过两座山经过三个池塘走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去上学。这其中,穿过两座山大约需要十分钟,而且附近没有人家。夏天还好,一到冬天我最害怕走段路,冬天天亮得迟,也黑得早,每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要从家里出发,山上有很多熟悉的人的坟墓,许是看多了聊斋故事,每次从山边经过时,我都胆颤心惊,唯恐从坟里突然走出一个人来悠悠向我招手。经过池塘边时,我也担心从池塘里跳出个水猴来,听大人们说,某年某月某日,有一个人晚上经过池塘时,被里面的水猴拖进池塘里淹死了,说的人神乎其神,时间地点人物,言之凿凿,让人不得不相信。而且,山上还住着一个疯子,这个疯子我是见过的,精瘦精瘦的,眼神很是深遂,看人一眼让人心惊肉跳半天。每次走这段路时,我要么左顾右盼,竖起耳朵听有没有特别的动静,要么目不侧视,一路飞奔回家。
后来和他约好,他每天早几分钟起床,准备好在路口等我一起上学。这样一来,再走山路时我也就气定神闲了,更有闲适的心情欣赏沿途的美景。芬芳的桅子花,鲜艳的映山红,青翠的小草,高大挺拨的松树,无不给我美的视觉享受,让我欢欣雀跃。可惜好景不长,我就再也不愿和他一同去上学了。原因是他的名字里有个和字,同学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和尚”,那个时候正是情窦初开男女关系敏感的时候,因为我每天和他一起上学放学同学们就理所当然给我起了个绰号叫“尼姑”,并当着我们的面取笑我们,我又羞又急,很是不好意思,大概他也是吧,再上学的时候,我们都心照不宣的一个人先走,另一个人等拉开距离再徐徐跟上。
他家里很穷,有兄弟俩。读初二的时候,他妈生病去世了,他妈死的时候,我也去了,他妈妈安静地躺在床上,大人们都啧啧叹息,多勤劳多善良的人,怎么说去就去了呢?留下爷仨个没个女人怎么过日子啊?再看他们家,凄凄惨惨,冷冷清清,难免有几分难受,再看到他的时候,眼里便多了几分怜悯和关切之情。他妈妈在世的时候,家里还勉强可以维持,一家人虽不富裕倒也其乐融融。他妈一走,他爸深受打击,变得游手好闲起来,整天在村里东游西荡,谁家有牌局一准能看到他,对两个儿子也不闻不问,外人说起也不管用。勉强读完初三后他去学了泥水匠,几个月出师后就去广东打工了。听妈妈说,他是大工,每个月的收入倒还是不错的,听了我有些安慰,在心里给他打起了小算盘,照这样良性循环下去,用不了几年就可以建一栋漂亮的房子娶个老婆过上安稳的日子。
开始几年,虽然我在长沙读书,他在外面打工,但每逢过年的时候还是可以看到他的,他不象其他出去打工的人回到家里一脸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状,还是一如既往的朴实腼腆,看到他我开玩笑说,有没有带个女朋友回来呀?他不回答一脸讪讪的笑。听和他一起出去打工的堂哥说,他在外面挺老实本分的,也不乱发钱。
毕业后,我们家搬到了城市,我也外出打工了,和他见面的机会更少了。直到前年过年回家,和妈妈闲聊起老家的人时,我提到了他,妈妈对我叹息说,挺好的一个小伙子,又实在又勤快,就是家里没一个人帮得上忙的,他爸不顾家天天出去打牌,弟弟也变得油嘴滑舌,在外面打工没存到什么钱,还带了一个女朋友回家,只有他还象以前那么老实,不但把钱给弟弟用,还把以前的房子留给弟弟,自己在晒谷坪上新建了一栋一层楼的房子,刚建好毛胎也没有多余的钱搞装修,早几天他骑摩托车出去玩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牙齿摔断了两颗也破相了。我问妈妈他结婚了吗?妈妈说哪有结婚啊,女朋友都没有,家里穷女孩子都看不上,再加上人太老实了又不会说话。听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忿忿然,这么善良的人,为什么没有女孩来爱他呢?嫁给他日子虽然过得清贫一点,但依他的脾气和性格,却是一辈子的甜蜜和温馨!末了妈妈又说,好象伯母准备给他介绍一个女朋友,听说是她娘家那里的,女孩子倒是长得挺漂亮也挺聪明的,可惜是个哑巴。
回到老家,妈妈指着晒谷坪上的一栋红砖青瓦的房子告诉我这是他新建的,在一众嵌着白瓷片的楼房中显得那么突兀和格格不入,晒谷坪已经多年没人修理了,地面上是零零落落的碎水泥片,旁边疯长了许多野草,一派零落萧条的样子。抽空我去了他家一趟,去的时候刚好他不在,等了一会他回来了,许是近视的原因,我并没有看到妈妈所说的破相,他还保留着几年前的清纯和朴实,看到我,他腼腆的笑了笑,随便聊了会我就走了。
后来,我一直没回老家,不经意时也会想起他,想起他时,脑海时浮现的是他温暖朴实的笑容,心里更默默为他祈祷,希望他能早点找到另一半过上温馨的日子。前段时间,我特意打了个电话给爸爸问起他的情况,爸爸说,他已经娶了那个漂亮的哑巴媳妇,前几个月还生了个儿子,一家人生活很安定。听爸爸这么说,我这才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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