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寻找右溪
右溪似乎消失了。围绕着古城的,只见悠悠潇水、清清濂溪。我在钟鼓楼下,城西百步之间徘徊,希望从残垣断砖里,从突兀地面的黑褐色岩石上,解读右溪昔日的容颜。我在文庙的废墟边,坚硬笔直的水泥街道上匍匐而行,渴
右溪似乎消失了。围绕着古城的,只见悠悠潇水、清清濂溪。我在钟鼓楼下,城西百步之间徘徊,希望从残垣断砖里,从突兀地面的黑褐色岩石上,解读右溪昔日的容颜。
我在文庙的废墟边,坚硬笔直的水泥街道上匍匐而行,渴望着有一股淙淙流水声,缠绕着我激动的心绪。
然而,我看到的只是一些陌生的脸和眼角鱼尾纹里的疲倦,我听到的只是几串匆忙的脚步声和脚趾间跳跃的叹息。
右溪分明鲜活起来了。鲜活在一张深邃凝重的脸上,鲜活在一双宽大沉重的草鞋里。我的眼前分明活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一位身材魁梧的老者,坐在溪岸的怪石上,掬一捧清水擦去脸上的风尘,把宽大的脚掌伸进溪水洗落脚板上的黄泥,穿上已经破损的草鞋,起身踩了踩水底的青苔,毅然涉过濂溪,踏着潇水西洲上的沙滩,奔向苍茫九嶷山。谁也没有想到,一条小溪曾经留下一位巨人的身影,清浅的水中曾经跳跃过中原泥土的黄红,瘴疠的水雾中凝结过远古智者的气息。在圣者的心目中,没有无法翻越的高山,没有跨不过的恶水,没有净化不了的瘴气,只有忘不掉的苍生,只有卸不下的责任。我曾经很疑惑:圣明有如舜帝,怎么会把自己的异母弟远封到荒凉的有庳之地?与其说是封赐,不如说是流放。难道怕弟弟夺取了帝位?因为这个担心借封赐之名连弟弟也逐出中原?如今回头想想,我的疑惑是多么庸俗可怕。在庸人眼里,圣洁变为污浊,高尚成了卑鄙。一部中国历史,很长一大段都为庸人所设计,有庳便成了排斥异己的依据。我多么希望“清流触石”的右溪直挂眼前,让我仰视前圣阔大的胸襟,让我呼吸前圣赤诚的意气。
右溪分明流淌起来了。流淌在元结的笔尖,流淌在杜甫对元结的赞叹声里。铺展在元结笔下的是两份考卷:一份黄色,一份紫色。黄卷逼问道:多少赋税才能盛满一顶刺使的乌纱?紫卷疑问说:南蛮的血液里怎么失去了红色?一首《舂陵行》答得从容自在,一篇《右溪记》解得自信而自得。在贤达的思想里,没有犹豫,没有得失,只有最简单的哲理:民命高于一切。但是令我长期费解的是:一条南流数十步的小溪,怎么会让那么从容的元结徘徊?又如何叫如此自信的刺使怅然?贤达有如元结,为什么对滔滔潇水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呢?难道是经受不住风急浪高的漂泊,想在“清流、休木”间求得一份退让与安宁?现在看来,我的推测是何等浅薄可笑。在浅薄者的意识里,纯真包含虚假,狷介藏着野心。一册中华文明史,太长的篇幅被野心所割据,小小的一条右溪如何也容纳不了延续几千年的野心撕咬过的血污者的呻吟。我多么渴望“回悬激注”的右溪直流眼前,让我走进一片“异竹”的浓阴里,数一数竹竿上的竹节,听一听竹影下的心音。
我来到濂溪与潇水的交汇口,想从交汇处的石缝里获取右溪存在的信息。我查看每一块岩石,我谛听每一股细流。岩石的“欹嵌盘屈”完全被封闭,但那股跳跃着的激越的潺潺流水声仿佛就在耳边。我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水声不但没有停歇,反而更加响亮清脆,我拍了拍耳根,怕是耳鼓处于轰鸣状态,拍验的结果表明,耳功能很正常。既已远离右溪,那声音从何而来?仔细再听,原来那流水声竟源自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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