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电影《功夫之王》的时候，我在吃薯片，但当我听到一句话的时候我愣住了，甚至忘了咀嚼口中的食物。那句话就是：“不要忘记呼吸。”看那部电影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但至今还记得那句话，至今还在思考那句话。兴许根本不会有什么人在意那样一句简单得很容易被忘记的话。
呼吸，从粗略的程度上来说就是活着。因为在判断一个人是否死了的时候，很多人下意识的行为就是探一探鼻息。虽然我知道更专业一点的探颈动脉或者是听心跳，但还是固执地觉得呼吸也是生命的象征。所有的生命从生到死一直在做的事，不可以停的两件事，一件是心跳另一件就是呼吸。所以，呼吸和心跳一起都被我定义为生命的象征。更何况每个人在噩梦醒来以后下意识的行为，也是确定自己还活着的行为就是大口大口地呼吸。让自己听见的自己的呼吸声多少也是对自己活着的证明。
我再睡得很熟的时候从不做梦，如果在那样的状态下做了梦的话，那肯定是噩梦。甚至可以说我做过的并却让我记得的梦肯定是噩梦。但是很奇怪，我的噩梦从来都是很平静的，或者说死寂，没有场景没有情节什么都没有，就只有我一个人明明白白地被自己感觉到，不知陷在何处。
我梦见自己沉在海里，最深最黑暗最安静的海底。黑暗比新磨的墨还要粘稠。寒冷由内而外再由外而内一遍一遍将我自己浸透，同周围寒冷的环境融为一体。寂静到了极点，准确说是死寂，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法让自己感到有什么生命的迹象，或者说觉得自己是一具尸体。那种死寂在我耳膜上一遍一遍地滚动化为一片遥远的轰鸣。其实说我觉得自己浸在海里也并不准确，因为我根本感觉不到水的存在，只有寒冷死寂，还有只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孤独。但是我知道自己不能呼吸，连心跳都钝重而艰难，有一种清明的感觉——我要溺毙了。于是我开始挣扎，相当平静的挣扎。一个人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自己根本感觉不到什么恐惧，就算挣扎都很平静。我只是伸出手在虚空里摸索，想抓住什么东西，一根稻草，甚至是一根蛛丝都好，任何可以感觉到可以证明我存在的东西都好！然而什么都没有。静静的死寂的沉重的绝望。就像是我知道自己躺在硬木棺材里一样，那还算好的了毕竟还有真实的木头的触感，但这里只有一片空洞虚无。当我放弃挣扎垂下手的时候我就醒了。我有在绝对黑暗的房间睡觉的习惯，所以就算我睁开眼围着我的仍旧是粘稠沉重的黑暗。我用力呼吸，让自己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翻身趴在床上让心脏承载着整个人的重量跳动。唯有沉重的呼吸和心跳传入耳中，才会让我觉得我是存在的，我是活生生的。但是那种真实而沉重的溺毙感窒息感又让我怀疑我在做这样的梦的时候是不是真的没有呼吸。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可能，因为那么长的时间的话，凭我的肺活量，醒过来的时候应该已经是在死神家里喝茶了。
我有一个好朋友Z，神经有点大条，但又很了解我的一个家伙。我和她聊过这件事情。我说我觉得所有的梦境都来自于现实之中的感受。不管是噩梦还是美梦都是这样的。儿我做的那个噩梦则是来自我自己在生活中某个时候感觉到的强烈的压抑绝望和孤独。可能是某个瞬间的感觉，我觉得我没有记得住或是没有注意，但事实上我和那种一闪而逝的感觉产生了极其强烈的共鸣，只是因为时间太过短促所以连我自己都没有感觉到。然后到了晚上这样的共鸣被延长放大之后重奏让我做了那样的平静深沉的噩梦。Z点着头说：“嗯，虽然没有听懂但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Z说这话的时候点头点得很郑重。不知道是为了向我郑重地表示她没有听懂还是向我郑重地表示她觉得我说的话有道理。但不管怎样她算是相信了我的“梦境来自现实”的观点。她能这样听我说话我已经很满足了，那个梦境里的孤独感我想并不是无故而来的，现实中能像她这样听我说话的人就已经少得可怜了。在那个梦里之所以会挣扎不单单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快要溺毙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只有自己太过孤单，然后想要证明自己的存在。
同样的感受在生活里一定都会有的，现在我找到了孤独的出处，但是那样真实的窒息感是哪里来的。一定是在什么时候感受过才会有的吧。我端着茶，视线投向射向室内的阳光时看到了漂浮的灰尘，像在跳着一曲优雅而缓慢的舞蹈，但是我的呼吸猛地一窒。那种感觉我想我是想起来了。
应该是很久远的事情了，现在想起来就像放黑白电影一样模糊甚至不真实。
我讨厌在冬天搭车。因为冬天很冷所以其他的乘客们很讨厌开窗子。然而车子里却因为有很多人的体温有过量的二氧化碳而让人觉得很暖，那种暖是我很讨厌的暖，在我的印象里那是一种闻起来让我觉得很不开心的暖。我就是这样奇怪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让我讨厌的暖的话那么我情愿忍受我不厌恶的冷。经常会有人在车上吸上一支烟，自然是在发车之前吸的，但是还是会有残留的味道。我对烟味这类我觉得很呛人的味道很是敏感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会让我的鼻腔无比兴奋。可能是因为太过讨厌的缘故。也不知为什么，我父亲其实也是吸烟的，甚至祖母都是，然而便纵如此我还是很讨厌烟味，说不出的讨厌，无理得就像我讨厌很多女孩子喜欢的甜食一样。车里的空气钝重而混浊浮着大大小小的东西，灰尘烟粒让生命必须的空气变成我讨厌的存在，让呼吸这样一件对生命来说重要无比的事情变成我逃避做的事情。灰尘颗粒仿佛在我的身体里形成一只手在胸腔里摸索，最终抓住了心脏和肺部然后慢慢捏紧，很用力就像是不把我窒息在椅子上就不甘心一样。我的呼吸在这样的情况下变得无比的沉重迟钝。极度的不适感紧紧地捏着我的喉咙不肯放开，真的要窒息的感觉。但是便纵如此我还是执意地不肯张开嘴巴用力地呼吸，怕心肺上那双无形的手又增加力道真的捏死我。同在水中因为怕呛水儿拒绝呼吸的道理是一样的。我鼻腔里的兴奋传导进大脑成了一阵尖锐的疼痛，头皮一下子整个儿紧了起来。我打开窗子，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我的心肺骤然一清，就像是胸膛里的那只手在寒冷的驱使下已经消散了死去了，像一阵雾散掉一样消失了。然而就在我微微轻松的时候，窗外的寒冷里也夹杂了钝重的灰尘的味道，然后我又厌恶地将窗子关上。
应该就是在这里，寻找着让我觉得干净清澈的空气，寻找着不会让我觉得窒息的空气，但是又找不到。应该就是这样的事情造就了我的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