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国家政策，六十岁退休，可是，我五十刚过，就被迫退休了。对于平反不久，恢复工作不久的我来说，自然有些依依不舍。但是，不退不行，我就只好退了。不知是我赶不上潮流，还是潮流不需要我，我对此十分不清楚。我的学生常常带着教育我的口气说：“李老师，现在是八十年代了，你怎么还用五十年代的眼光看问题？在社会上，你会吃亏的。”难道我真的跟不上形势，难道我真的老朽不堪了？
老实说，我退休是被迫的。退休前，我在宝兴职业中学工作。我对工作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除担任语文，政治两科的教学外，还担任着学校出纳。局长教训我说，作为出纳，必须坚持原则，我认为局长教训得很对。不久，校长利用权力，胡乱开支公款，我尊循局长的教导，自然将校长违犯财经纪律的事，向局长作了反映。然而，局长却改变了腔调。他对我说：“原则性总得与灵活性相结合。”不过，在我所提的许多真实凭据面前，教育局不得不对学校的财经进行检查审计。检查以后，发了一张含糊其词的通报，却没解决任何实际问题。事后，校长更加有恃无恐，用起钱来，更是肆无忌惮，大手大足。我对此写信批评了教育局和稀泥的作法。局长见信后自然十分沤气，他表面要我坚持原则，暗地却要我滚蛋。
1992年四月，一个调皮捣蛋的学生惹恼了校长。校长接受过这学生家长送的东西，拿人手短，吃人口软，连重话也不敢说这学生一句。不过他内心十分气愤，就在教师会上提出，要教师出面，勒令此学生退学。我不赞成勒令退学，主张先找家长谈谈，听听家长意见再说。班主任接受了我的意见，于是找学生谈话。学生回去与家长说了一些职中情况，家长认为，职业中学没有什么读头，就主动提出退学。这样一来，校长要这学生退学之事，就算解决了。然而，这学生离校时，却向校方提出了十分无理的要求。他要学校拿出二十元钱，在他们班上为他开欢送会，并要校长参加欢送，校长却完全答应了他的条件。为此，他们班上大张旗鼓地为他开欢送会，校长果然参加了。欢送会上，学生竟然当着众人之面，指责学校许多不是，使学校威信扫地。对于一个应该受到处理的学生，如此对他隆重开会欢送，我从未听说过，别的学校也无其它先例。我感到这是学校的耻辱，也是作为职业中学教师一员的我的耻辱。为此，我十分气恼，竟然气来病倒了。
我本无大病，只须在家休养两天，把气沤过就自然会好。适逢教育局副局长下来检查工作，有人就趁机在他面前说我经常有病，让我退休算了。这位副局长认定我在装病，就假作关心，要我去县上住院。我拂逆不过，就同意了。路上，我向他反映了学校一些情况，他根本不听，就使我更加气得厉害。正在修公路，车子十分颠簸，我的病就加重了。我开始颤抖起来。进城了，副局长说他有事下了车，我却在车上颤抖不止。这时，司机说是要洗汽车，要我下车去，我就更加气愤。在我妻子扶持下，我下了车。我颤动得更厉害了，妻子扶着我向医院走去。我想，既让我来住院，为什么又将我丢在半路上？我心里更加气愤，颤动也更厉害。刚到十字街口，我就因痉孪而昏迷，倒在了街上。放学的学生发现了我，围了上来。县上的人被惊动了，县经委的张某某同志，马上开来县委的汽车，将我送到县医院里。这样，教育局局长认为我在给他捣蛋，丢了教育局的脸，他让我滚蛋的决心就更加坚决。这种情况下，学校的校长和一些人，也趁机向教育局反映，说我该退休了。
我病好后，感到骑虎难下。回学校去，校长和部分人容不下我，工作起来，就十分困难。于是，我向教育局提出了调动申请。但是，局领导却坚决不同意我调动，却暗示我，有病就退休。我自然还不想退休，困为我工作来之不易啊！我又打了请求调动的报告，教育局却坚决不同意。在我左右为难的情况下，我就只好选择退休一途了。果然，不久就有消息传出，局委会同意我退休。我也下定了退休决心。
虽是这样，我仍有些后悔。听人说，要我退休，只是给我穿小鞋的一种形式。我才五十一岁，离退休年龄还有九年，那就只有病休了。听人说，要办病休，是十分不容易的事。若不与医生打通关节，要办病休，太难，太难，我犹豫了。我不敢写退休报告，想回学校继续维持下去。下学期刚开学，校长就对我进行报复。他要我负担超量的工作，我有理有节驳斥了他。他就说我不服从分配，要取消我的一级教师资格。我明知这是报复，但校长有权，我却无可奈何。我一气之下，就到县上要求退休。我还没找到局长，教研员就将退休表给了我。在街上，碰见想提前退休的文某某，他见我拿到退休表，羡慕极了。他问我如何拿到表的，我只好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第二天，我找局长请假三月，局长二话没说就签了字。
格一天，我拿着填好了的退休表到医院，医院的医生们都十分诧异。按理，凡是病休人员，须由他们开出病历证明，然后才能拿到退休表，而我却打了个颠倒。他们问我是怎么会事，我说了大概情况，他们很同情我，院长一下就给我盖了公章。一般认为很难打通的关节，由于医生们对我的同情，却一下就过了关。一切手续办好后，我将退休表送到县上负责病休的五人小组成员，主任医生周祖荣手中。他告诉我要下一年三月才得研究此事，要我等一下。他帮我将退休表转到劳动人事局。下来以后，我自然向教育局补了一张退休报告。
十月，我得到通知，宝兴县人民政府正式批准退休。总共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我的退休十分顺利。后来，我到县上住医院，碰见周医生，他告诉我说，我的退休，要等段时间才研究。我却告诉他，我已正式被批准退休。他对此十分奇怪，因为他好歹是负责病休的五人小组成员，他却对此事毫无所知，自然感觉奇怪。不过，我是人民政府批准的，他还能说什么。
我能很快退休，得力于教育局要我滚蛋。但是，决定权是劳动人事局，其中道理我就十分不清楚。我推断人事局副局长之一，是我校校长的挑担，校长要我滚，他大概是知道的，他大概也希望我快快走吧，另一副局长，我一个要好的朋友的朋友，见我一切手续齐备，或许就作了个顺水人情，帮了我的忙。两人都想我走，一个是要我快滚蛋，一个是暗中帮助了我，算是殊途同归吧。这大概就是我手续办得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