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苟二爷小传
狗二爷做了个让光头村全村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在有生之年,自己为自己操办一场“斋事”。说白了,就是狗二爷要同时扮演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的双重角色,既要以一个活人的身份,为一个死者操办斋事,又要以一个死者的
狗二爷做了个让光头村全村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在有生之年,自己为自己操办一场“斋事”。说白了,就是狗二爷要同时扮演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的双重角色,既要以一个活人的身份,为一个死者操办斋事,又要以一个死者的身份,接受活人的超度。本来,为死去的人做斋(地方上也叫做道场),是村里自古就有的习俗,一点都不奇怪。据说,人死后,阴魂不散,且无归依之所,必须设置经堂,请道士先生念经开路,让死者的灵魂随着道士先生念颂的经文超度到另一个世界,或飞升天堂,或重新投胎人世。否则,死者的灵魂便四处漂泊,永远到不了天堂,更不可能再生。因此,做斋成了地方上为死者操办丧事时必做的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然而,还在世的人为自己做斋,在光头村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狗二爷啊狗二爷,你是存心让大家读不懂你了。
狗二爷,排行老二,属狗。乡下人习惯称男人叫“爷”,打小“狗二爷”就叫出了名。在光头村,提到狗二爷,连三岁毛孩都知道:而狗二爷的本名,倒是很少有人提及,可谓“名存实亡”了。
在村里,狗二爷除了做得一手好的农活,还会一门剃头的手艺。不过,他只会剃光头,别的头式全不会。有人考证,狗二爷剃头的手艺还是他祖父传下来的。他祖父是民国时村里唯一的剃头匠,也只会剃光头。近百年来,村里的男人都把头交给了狗二爷一家祖孙几代人打理,在这世代相传的剃刀下,清一色成了光头,且从出生到过世,始终保持这种头式。这便是“光头村”的来历。
狗二爷不仅继承了祖上传下来的剃光头的手利,还继承了祖上的热心和乐于奉献的精神。村里不论谁家需要剃头,不论是给刚出生的婴儿剃胎发,还是为刚过世的老人剃发送行,一概随叫随到,从不推辞。平时,每逢农历初一、十五这两天,狗二爷照例要到村口大樟树下摆摊为村民免费剃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说是回报村邻。本来,狗二爷的祖父是外乡人,因逃难来到光头村,得到村民们的收留,在这里安家度日,却始终不忘报答村民们的恩情。那时,村里没人会剃头,村里的男人要剃头,得走上二三十里山路,找镇上的剃头匠忙活。巧了,狗二爷的祖父逃难来到村里,身上别的几代人没带,就带了一把剃头刀。于是,他把村里剃头的活揽了下来。从此,光头村的男人就不再到几十里外的镇上去剃头了。日久天长,狗二爷的祖父为村民剃头剃出了感情,并将这剃头的手艺传了下来。
在光头村,剃头,成了狗二爷一家几代人的专利。
一天,狗二爷手里拿着剃刀,给村里一位刚去世的老人剃头,剃着,剃着,触景生情,不禁想到自己不定哪天也会像剃刀下的老人一样,静静地躺在那里,任人给自己擦洗剃发,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想着,想着,浑身一阵颤抖,手上的剃刀划破了死者的头皮。狗二爷心想,坏了,要流血了,剃了几十年的头,还是头一回发生这样不小心的事情呢。他赶快用手指压住老人的伤口,不让血流出来,一边愧疚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手重了。”过了几秒钟,他才惊奇地发现,老人依然静静地躺在那里,面无表情,没有半点责怪他的意思,被剃刀划破的头皮也没有血流出来。这个发现竞让狗二爷淌了一身冷汗。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为一位刚过世的老人剃头,人都死了,怎么还会流血呢。不过,狗二爷却是不敢再有半点疏忽,小心翼翼地为老人把头剃完,心里仍为刚才发生的那一幕感到忐忑不安。
通常,狗二爷为死者剃头,剃完,擦干净手里的剃刀,便打道回家,从来不多停留。可这次却不同,他没立刻回家,而是站在一旁看着死者如何装棺入殓,看着死者儿女请来的道士先生如何为死者开路念经?,超度亡灵。他看着,看着,忽然生出一种幻觉,仿佛躺在棺材里的不是别人,而是他自己。他闭着双目,聆听着道士先生念颂经文的声音,似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过了会儿,他清醒过来,确信自己还活着,没有躺进棺材。而当他一旦面对现实,不仅不为自己活着感到庆幸,相反生出许多后顾之忧。
在光头村,谁?不说狗二爷好福气。虽老婆过世早,也没再续弦,膝下仅有一子,却打小读得书。读得书,长进就大,大学毕业后留在城里工作,在城里安了家,在城里养儿育女,在城里某机关当了头头,?看来是要在城里一辈子了。全村人都打心眼里羡慕狗二爷养了个好儿子,有出息,有本事。可狗二爷并不看。狗二爷对儿子的进步,可以说是忧喜参半。喜的是老婆去世后,他既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将儿子拉扯大,如今儿子总算有了出息,可以告慰九泉之下的孩子他妈了;忧的是儿子留在城里,这祖上传下来的剃头手艺恐怕就要在他手上失传了。再说,人到了一定年纪,终归要老,要死,万一哪天一口气不来,儿子不在身边,谁?来给自己送终。虽然儿子、儿媳一再让他到城里去住,好照顾他,但狗二爷不去。狗二爷对儿子说:“爹要是也到城里不回来了,谁给村里的人剃头?”
其实,狗二爷不愿去城里,还另有打算。
俗话说,朝中有人好做官。眼下,狗二爷自认为也算朝中有人了。他明白自己做不了官,也没做官的命,但他却想着咋为村里办点实实在在的事。是啊,祖父临终时要儿子——狗二爷的父亲——记住一辈子别忘了报答乡亲们的恩情;父亲临终时要儿子——狗二爷——记住一辈子别忘了报答乡亲们的恩情,可是,除了一代一代传承祖父剃头的手艺,义务给乡亲们剃头,就不能换个方式,为村里做几件像模像样的事情么?何况狗二爷明知祖上传下来的剃头手艺就要在他手里失“做官”的儿子为村里办几件好事、实事,以弥补自己百年之后留下的缺憾。
狗二爷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决定,自有他的道理。他看准了,儿子在城里不断进步,副科,正科,副处,正处,一路走来,现而今已是省里某厅最年轻的副厅级干部,分管农发、计调、财务工作。只要狗二爷一句话,儿子哪有不听老子的?果然,狗二爷才给儿子打了几个电话,许多放在哪个地方都没错的农发项目就倾斜到了村里。几年时间,村里水、电、路都有了很大改善。村民们得到了实惠,一高兴,就不听组织安排,推选已近花甲之年的狗二爷当村长(村民委员会主任),好让狗村长从他的儿子那里为村民捞到更多的实惠。狗二爷自然是不负众望,又给儿子打电话,说自己当上村长了,要儿子多给村里一些关照,也好让他这个村长爹有点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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